杜青墨本就病弱的气色又重了两分,在昏暗的屋子里透出些薄透的脆弱,像极了刚刚被烈日晒烤过渡的宣纸,轻轻一戳就会从中间四分五裂。
顾尚锦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,自顾自的说:“其实我早就要出嫁了,别人不知晓我年岁,无慎却是一清二楚。我们相识五年,相知三年,知根知底又一起经历过大风大浪,最是和睦不过。而你与他相遇只有年余,相处的时日更是屈指可数,再多深情也抵不过我们日积月累的相依相偎相互扶持。”
杜青墨唇瓣哆嗦,指尖捏着锦帕,也不知道手心里湿润一片是泪还是汗。半响才恍惚着回过神来般,道:“这是你与萧……公子之间的私情,与我道来作甚!”
顾尚锦背着她倒了一杯茶水,微抿了一口,兴许是热度不够,或者是这屋里始终弥漫着的苦药味让这茶水也苦涩了起来,她只喝了一口就慢悠悠的放下了,挺着的背脊反而更加直,越发衬托得身姿消瘦。
不知何时,这位潇洒肆意飒爽英姿的郡主也清减到了如此地步。
她的指尖摩擦着杯沿,微黄的茶渍在指腹蔓延,越来越凉:“我只是来告诉你,圣旨已下,你不嫁就是抗旨,他为了保你定然是自己一肩承担,到那时,我再施恩下嫁既可保下他的性命也可扶持他的前程,何乐不为。”
这话说得明白,可杜青墨听来总觉得怪异,撑着额头努力保持冷静清醒:“施……恩?”
顾尚锦一愣,转而笑道:“看我,穿上这身皇家衣裳就不自觉的觉得高人一等了。”顿了顿,解释道:“也不是施恩,他若是愿意娶我,自然就是两厢情愿了。我与他恩爱一世做世人羡慕的神仙眷侣,多好。”
杜青墨只觉得胸口闷得紧,不知哪来的痛感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,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了,结结巴巴道:“你是郡主,如何能够下嫁给他一介江湖人?我朝最重门当户对,他……郡主可否替萧……公子设身处地的想过?你自己都说是施恩了,以前怎么不大发慈悲的拉他一把,一定要等他声名初显?还有,还有,萧公子心目中一直,”她艰难的咽下一口气,不自觉中已经眼角泛泪,“他的心中早已被亡妻占据,融不进外人,就算这样郡主也愿意?”
顾尚锦消瘦的脸颊在夕阳的余晖中模糊不清,她稍微偏过头,眉梢的苦涩一闪而过,语调却是自信:“你说的这些与我根本不是问题。无慎的过去我比你明了得更加多,他对他亡妻的深情我更是比你清楚,我既然愿意下嫁,自然就不会在意这些琐事。”她半侧过身子,单手撑起自己的下颌,轻笑着,“我是皇家女,哪里会在意这种小事。有了他的人,心自然会慢慢成为我的。”
杜青墨感觉被人在心口狠狠的砸了一枚钉子,差点被砸出一个血洞,刺得她眼睛都发了红,浑身颤抖,唇瓣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。
不知何时,屋外最后一点光亮也黯淡了下去,门外的天空雾蒙蒙一片,被干瘦的树桠摇曳得支离破碎,看不到明月。
杜青墨恍惚记起那一年大雪,萧无慎沉默不语的拥着她去拜祭亡妻幼女。
飘雪过处白茫茫一片,那坟头孤寂凄凉,益发衬托得他冷傲无情。她悄无声息的抬头望他,看着那雪花一点点融入他的发丝、肌肤,在心口结冰。那样的他让她无法开口安慰,她更是无法抚慰,她只能沉默的伴随在身边,在他的妻女面前替他道出一声声爱恋,一句句怀念。
杜青墨知晓,那是第一次,她想要陪伴在他身边,哪怕只是一道影子也好。她只要偶尔在积雪厚重的时候,替他拂一拂肩头,给他送上一壶温酒,一路跟随着他的脚印逐渐去忘记悲伤,去报仇雪恨。
“你不明白他。”杜青墨轻声道,费力的撑起身子凝视着眼前的情敌,“郡主,你永远得不到他的心。哪怕你们相识多久,相处多深,他以前不曾对你动心半分,以后亦不会。”
咯吱一声,原本那僵硬的背影倏地弹了起来,顾尚锦回身怒目而视:“你凭什么这么说?”
杜青墨莞尔一笑:“这一点不用我说,郡主自己也是如此想的,是也不是?否则你也不会来见我,想要我主动退出。”
顾尚锦眉头一挑,头微微扬起:“可是你并不想嫁给他!你定然没有考虑过违抗圣旨之后他的下场吧?他已经是太子麾下重臣,你在他名声大震之时给他一个耳光,让他以后如何在官场上立足?那时候太子为了自己的臣子会如何对待杜家?你想要他为你付出多少?想要他为你们杜家撑腰到几时?”猛地一拍桌沿,郡主喝问,“杜青墨,你到底有多自私!”
“够了!”
屋内之人同时朝外看去,不知何时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立在了外面,衣摆的银线如流光划破黑暗,一丝丝一缕缕的渗透进来,同时映入她们眼眸的还有萧无慎冷峻的面容。
杜青墨在他的注视下忍不住胆怯,前倾的身子再一次缩回床榻,她裹紧被褥,往阴冷的黑夜中钻去。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,那一瞬间惊惧的泪在悄然滑落。
她在害怕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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