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天刚蒙蒙亮,就有人叫起,宫里叫起都是小太监在院子外打铜锣,这里却是管事婆子扯着嗓子喊,见有谁磨蹭的,就一鞭子甩过去。
宝儿算是幸运的,她的铺盖在最里面,旁人吵嚷起来的时候,她就已经醒了,怕那鞭子落在自己身上,她用最快的速度掀开被子,然后真真切切的打了个寒颤,不敢耽搁,她连忙把脱在一边的衣服一件件穿上。
袖袋里依然沉沉的,宝儿安心不少,穿了鞋子就赶紧起身,和家里不一样,宫里是没有朝食的,只有中午一顿,傍晚一顿,她昨天一个下午都在马车上,这会儿饿得头发晕,只好干咽了一口口水,跟着管事婆子来到院子。
也许是见她乖巧,管事婆子并没有警告什么,只是用鞭头指了指推车上的一堆衣服,道:“你刚来,活计少,今天一天把这些都洗完就行,打水在东边数第二个院子,晾晒在前院,不用我教你怎么洗衣服吧?”
宝儿有些心虚的点点头,她来宫里也有两个月了,衣服脏了都是和别人一起送到浣衣处,然后第二天就能干干净净的领回来,还真是……没洗过。
管事婆子有些疑心的看了看宝儿,喝道:“把手伸出来!”
宝儿有点害怕,缩了缩脑袋,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,手背并起来给管事婆子看。
“啪”
一鞭子狠狠的甩在她的手背上,白嫩的手背顿时肿起一条红红的鞭痕。宝儿疼得面皮一紧,手条件反射就缩了回去,管事婆子阴阳怪气的说道:“哟,还来了个娇小姐,这双手真漂亮啊,可惜怎么就没能按到贵主子身上去呢?”
宝儿手嫩,平时碰破了皮都要养好几天,这才一会儿,手背上的鞭痕已经肿出了青黑色,衬着白皙细嫩的皮肤,实在有几分狰狞的感觉。她从小娇惯到大,来宫里这几个月受的委屈比前十几年都多,只是想到二姑,她还是忍住了,缩着脑袋抿着嘴。
管事婆子又说了几句,见她不吭气,也觉得没意思起来,用鞭头敲了敲推车,警告道:“今天一天之内,把这些衣服洗完,要是有一件不干净,丢了我们浣衣局的名声,我抽死你!”
说完,管事婆子又朝着昨天和宝儿一起的素净主子和木脸宫女走去,宝儿松了一口气,看着推车,又有点犯愁起来,这一个推车上的显然都是太监宫女的衣服,分门别类的装在布袋子里,每个布袋子上都有姓名,她数了数,在这里的起码有百十来个布袋子。
分给她的盆是新的,一个挺大的乌木盆,宝儿盘算着起码要打三次水才能把盆装满,看别人都已经洗上了,连忙跑去管事婆子说的东边第二个院子里去打水。
冬天的水冷得刺骨,泡着红肿的鞭伤反而好受了些,然而皂角下水,伤口处顿时就刺痛起来,宝儿洗着洗着,眼泪就掉下来了。
来宫里之前,她娘说要买个丫头替她进宫,左右是那些饭都吃不饱的穷苦人家巴不得的事,当时她爹说,要是出了什么事追查下来,这是满门抄斩的重罪。可来了宫里她才知道,只要是有点钱的人家都是买丫头送进的宫,上面也根本就不管,那些主子只要有人使唤就够了,二姑跟她根本就是白来的。
想到二姑,她又有点想哭了,宫里的主子一句话让人生,一句话让人死,二姑都要被放归的年纪了,还天天为她操心,这回又来了这里,还不知道二姑要为她急成什么样。
成平二十六年的冬天比往常要冷上许多,大雪封堵了皇城,浣衣局清闲了几日,随即就被堆积如山的衣物覆盖。
承乾殿的火盆烧得殿内暖意融融,瞧见主子爷隐隐有要咳的意思,李湛英连忙让人取了香炉来,细碎的果木炭打底,一勺远山香下去,淡淡的青烟从香炉镂空的花纹处散出来,清冷又提神的香味立刻将火盆的烟火气驱散开来。
应天帝习以为常的接过李湛英捧来的茶,抿一口,茶水的温度丝毫不差,他眉间的刻痕稍稍平复了一些,把手里的奏折扔到一边,语气淡淡的说道:“又是参太子的。”
李湛英小心翼翼的说道:“诸位大人也是爱之深,责之切,皇上也说了,殿下办事的能力不差,就是惫懒了些。”
“他哪里是惫懒,都快三十的人了,还是一副孩子脾性……”应天帝说着,眼里却升起丝丝缕缕的慈爱之意来,他自己没有发觉,李湛英却察觉到了,眼里精光收敛,嘴上慢慢的换了话头。
今日的奏折略多了些,应天帝也没了召妃嫔侍寝的心思,李湛英伺候应天帝更衣洗漱,留了小太监在隔间伺候,换了身衣服,出了承乾殿。
“干爹,刚才王姑姑来过了,听说主子爷在里面,就没叫您,让我给您留个话,让您听见就去找她。”殿外伺候的小太监连忙凑上来,满脸都是讨好的笑意。
李湛英随手赏了他一颗珠子,走出没两步,又折回来,颇为认真的说道:“我这身衣服怎么样?”
小太监连忙给他看了看,李湛英五官普通,然而脱了御前伺候的蟒袍,乌锦金边的衣裳穿着,大毛的披风盖着,白底镶玉的官靴踏着,实在贵气。走出宫去,说是谁家的官老爷也是有人信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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