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世的痛苦与愚蠢,重生的迷茫与害怕,以及前世与今生所有际遇的天差地别,委屈与悔恨,全都在此刻,在这一嗓子的嚎哭中宣泄了出来。
在此以前,重活一世,沈媚儿有欢喜,有难以置信,有激动,有天下砸了一块馅饼后的欣喜欲狂,当然,也有后怕与忐忑,悔恨与不安,唯独,没有委屈。
可不知为何,就在这一刻,莫名其妙的委屈像喷薄而出的潮水般,瞬间要将她整个淹没了。
她有什么资格?
可偏偏,她就是委屈,还委屈得不行。
沈媚儿紧紧抱着双腿蹲在地上嚎啕大哭,哭得双肩一抽一抽的,脑袋一点一点的,浑身微微啜泣着。
她虽人时常趾高气昂,可到底娇小娇弱,这会儿委屈巴巴,弱得像是一只受了欺负的小猫似的,倒觉得难得有一丝可怜味。
围观在周围得村民纷纷面面相觑,片刻后,纷纷指着沈媚儿,指着那道满脸络腮胡子的打虎英雄议论不止,只小声咬耳朵道:“这又是什么个情况,这打虎英雄如何招惹上这位大小姐了?”
另有人转了转眼珠子,道:“瞅瞅,哭成了这副模样,媚姐儿何曾这般可怜过,怕是另有内情罢?”
“你的意思是——”
大家围着二人指指点点。
就连陈翠翠也是有些惊诧,她看了看沈媚儿,又抬眼看了看那位打虎英雄,眼中闪过一丝疑虑,良久,微微垂着眼低头沉思了起来。
薛平山低头盯着蹲在他脚边哭得伤心裂缝的身影,微微蹙起了眉头。
正拧眉间,忽见一道青布身影从身后飞快飞蹿了出来,只一把杵在了薛平山跟前,却是胀红了脸,只一脸尴尬,又一脸苦口婆心的低着头冲着脚下的沈媚儿道:“媚```媚儿妹妹,今```今儿个是翠翠的生辰,你莫要闹得这样难看,我知你许是心里难受,可我,可我已然同翠翠定亲了,你你日后莫要再为难于我,也莫要在为难他人了——”
说话这人声音温润,许是不常在众人跟前露面,脸皮很薄,说话略有些文绉绉的,跟村里乡野粗鄙之人有很大不同。
这人面白唇红,生得俊秀斯文,正是村子里唯一的读书人季白。
他冷不丁梗着脖子蹿了出来。
见旁人对沈媚儿指指点点,他忍不住出言维护,可话到了嘴边,终是成了无奈的劝解。
只话还没有完全说完,便被身后的尤氏一把拉扯走了,尤氏氏冷冷看着季白道:“白哥儿,你莫要心软,莫要参和,此事与你无关!”
尤氏一把将季白扯到了身后护了起来,喝退一声后,随即,双手交握置于胸前,只将身子立得直直的,通身严肃清冷,随即,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脚边的身影,只一字一语道:“白哥儿同翠翠的亲事已成定局,你便是再如何闹,都无济于事,你的爹爹娘前都是体面人,你再这般闹下去,丢的横竖都是他们的脸,你如今年纪已然不小,我虽觉得你为人骄纵,有些瞧不上你,但你若安安分分的,不愁找不到好婆家,何必苦苦纠缠?”
说着,尤氏将下巴微微一抬,又抿着嘴,一脸严肃道:“这里大半个村的人全来了,莫要让人看了笑话去。”
说罢,尤氏忽而将目光一扫,将视线落到了沈媚儿身后陈翠翠的脸上,脸色一缓,语气温和了几分,道:“翠翠日后便是我季家的媳妇儿了,这一点,是铁打不动的事实,你回吧,莫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!”
尤氏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使唤丫头,她见过世面,知道规矩,说话行事自有一派气派。
尤氏话音一落,只见原本正在泣不成声的沈媚儿整个人微微一愣,随即,嗖地一下,止住了哭声。
季白跟尤氏怎么来了?
沈媚儿方才哭得伤心难过,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委屈悲伤中,无法自拔。
季白的啰嗦,尤氏趾高气昂的说教,沈媚儿一句都没有听到,只堪堪挺到了最后一句:翠翠是她季家儿媳妇儿。
这会儿不是打铁匠来下聘么,怎么```怎么又再次成了季家?
沈媚儿整个人只有些懵,她压根还没来得及从这阵狂喜中缓过神来,正将哭得梨花带雨的好看面容缓缓抬起了起来,正要嗖地一下朝着打铁匠看去。
却不想正在此时,只见一阵咆哮声又冷不丁的从远处狰狞传来,一路开骂:“哪个耍横敢耍都咱们家来了,俺们虽是外村人,却也不是被人欺负长大的,老娘断不会生生受这般欺凌,老娘倒要好生瞧瞧,究竟是哪个要在今儿个来砸俺老陈家的场子!”
这道声音嘹亮刺耳,中气十足,隐隐带着张狂的泼妇之气,骂骂咧咧的由远及近。
众人寻着身影探去,只见远处五大三粗的陈刘氏一边勒着袖子,一边哗啦一下将挂在脖子处的围裙扯了下了,随手往地上一扔,一脸霸气十足、风风火火的大步踏了过来。
看着像是从厨房赶过来的,一身油腻不已,两个粗大大章手腕上白花花的,全是油水。
她一现身,身边四处众人纷纷避让不及。
刘氏拨开人群,往人堆里一杵,便见沈家这媚姐儿蹲在地上抽抽嗒嗒哭得梨花带雨,刘氏见了顿时心头一跳,下一瞬,却见她将腰一叉,将脸一绷,将嘴一掀,随即冷声一笑,道:“呵,俺道是哪个来咱们砸场子来了,原来是沈家大小姐,怎么着,沈大姑奶奶,咱们家今儿个是大喜日子,你跑到这里来哭丧是个什么意思,咱们家今儿个是办喜事儿,不是办丧事儿,你要哭丧跑回你们沈家的祖坟上嚎哭去,莫要给老娘添忌讳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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